一个夏日尽头的雨夜,我竟然窝在飘窗,用电脑看完了一部电影,虽然清晰度一般,甚至网速不好、有点卡顿,这却是我今年看过的最好的电影之一,不,这哪里是在看电影,分明在窥探一个垂暮之年电影导演的一生——《痛苦与荣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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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过,所有伟大的电影,都是很私人的电影。
真正伟大的电影,肯定是凝聚了导演个人的经历和思想、创作手法和艺术风格的,肯定是和导演血肉相连的,而不会是精雕细琢的命题作文,更不会是讨好观众的工业产品,甚至不会是金狮奖的《水形物语》,也不会是金棕榈的《寄生虫》。
它可以是今年的金熊奖作品《同义词》,故事中显然有以色列导演那达夫·拉皮德在巴黎曾经生活过的痕迹;
它可以是今年的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罗马》,黑白的画面中尽是墨西哥导演阿方索·卡隆曾触碰过的时代伤痕;
它可以是经典意大利电影的《八部半》,影片所讲述的,完完全全就是电影大师费里尼自己的精神危机——
《痛苦与荣耀》,就是属于西班牙导演佩德罗·阿莫多瓦的《八部半》,毫无疑问,这是一部半自传式的作品,人生中的四段关系,是属于片中的“萨尔瓦多”的,也是属于导演阿莫多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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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情。
当萨尔瓦多敲开阿尔贝多的家门的时候,也带我们正式走进了这部电影,也走进了萨尔瓦多的职业生涯。他是一名非常严格的导演,对自己的演员有极强的掌控欲,他和阿尔贝多在合作过一部经典作品之后就分道扬镳,原因仅仅是阿尔贝多在剧组工作的时间里吸毒。
事实上,这也是阿莫多瓦自己人生经历的映照。20岁的阿莫多瓦晚来到马德里后,遇上了弗朗哥政权结束后的新文化运动,自由的气息狂野而浓烈,激发了文化的繁荣浪潮,也将无数年轻人引向深渊。
阿莫多瓦,曾经目睹了不少年轻的朋友在毒品的侵蚀下饱受折磨,甚至走向死亡;而片中萨尔瓦多年轻的时候也因毒品和麾下的演员断交,甚至和最亲密的人分离。
有趣的是,萨尔瓦多和阿尔贝多的重逢却是从共赴白粉开始的,两人的和解亦从此开始,虽然中间又经历了不少波折,但当阿尔贝多将萨尔瓦多呕心沥血创作的剧本完美地搬上舞台后,这对老友才终于达成了真正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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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情。
在导演阿莫多瓦的人生中,父亲的存在感很薄弱,他出生在西班牙南部的一个小镇上,父亲从事贩酒行业,经营不善,使得阿莫多瓦的童年不仅贫苦,且大多数时间都是和母亲相依为命。
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使得阿莫多瓦对女性心理和特质的捕捉能力出类拔萃。
从《崩溃边缘的女人》到《情迷高跟鞋》,从《关于我母亲的一切》到《胡丽叶塔》,阿莫多瓦的镜头下诞生了很多坚强又善良的女性形象,且很多都是以母亲的形象出现的。
阿莫多瓦的母亲,是一位抄写员,负责给文盲抄写信件,她就像《痛苦与荣耀》中萨尔瓦多的母亲一样,尽力给了儿子最好的教育,但阿莫多瓦也像萨尔瓦多一样,早早地就逃离了故乡,来到了马德里。
片中的萨尔瓦多,因为“我为了做自己,而让你失望”而对母亲感到愧疚,现实中的阿莫多瓦,也不再有机会当一个让母亲骄傲的儿子——因为她的母亲已经于年离开了人间。
肯定有遗憾的,所以阿莫多瓦才会在自己的电影中不断重塑母亲的形象,甚至在年的电影《回归》里上演了一场“母亲回魂”。
值得一提的是,《回归》饰演女儿的佩内洛普·克鲁兹,在《痛苦与荣耀》中扮演了萨尔瓦多的母亲,这是否是又一次呼唤母亲的“回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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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
在无数的文艺作品中,爱情有一千种面孔,是萌动,是欲望,是占有,是伤害,是遗憾,而对于萨尔瓦多来说,曾经的爱情,更多的是一种平凡的追忆和铭记。
对于曾经的恋人费德里克,萨尔瓦多将他们的故事和自己的心声写成了剧本,名之《上瘾》,即使时过境迁,即使曾被伤害,但萨尔瓦多依然记得曾经为了爱人欲罢不能的上瘾感觉,依然难以忘记生命中最重要的恋人留下的痕迹。
“到今天为止,没有任何人或事像你一样充实了我的人生”,这是萨尔瓦多对费德里克说的话,乍一听像是一句温柔的奉承,却是人世间最深刻的情话。
我感动于看到多年后重逢的两人,没有渐行渐远的陌生,也没有煽情滥情的浓烈,而只是满含热泪地拥抱,敞开心扉地交谈,就像萨尔瓦多对表演的要求一样“会哭出来的算不上好演员,懂得克制眼泪不掉下来的才是”。
告别时,拥吻后的费德里克对萨尔瓦多说“你想要我留下来陪你睡吗?”,萨尔瓦多说“当然想,但我们还是规规矩矩地把我们的故事了解了吧”。
那一刻想起来作家王欣在微博上发的一段话“看完《痛苦与荣耀》,静静地流了一会儿泪。好电影有两种:一种能讲好故事,另一种能讲好情绪。《痛苦与荣耀》无疑是后面这一种。但这电影里的情绪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有的,它只属于失去过的人、等待过的人,而这电影,温柔地抚慰了这样的人——知道你也曾爱过,我这一生隐痛的长情便不算错付。”
5
起点。
那个关于最帅泥瓦匠的故事。
如片中的萨尔瓦多一样,导演阿莫多瓦也是在教会家庭中长大,从小就与教徒们频繁接触,并进入了教会学校,还参加了唱诗班,这些经历给阿莫多瓦的文化积累打下了基础,但也使得他童年的背景少不了晦暗和压抑。
所以《痛苦与荣耀》中的萨尔瓦多才会那样执拗地高喊“我不要去教会学校”。然而,在这样灰暗的童年生活中,一定有一个人给阿莫多瓦带来过色彩,带来过悸动,这才衍生出他后来创作的欲望,以及出走马德里的勇气。
在《痛苦与荣耀》中,这个人就是那个泥瓦匠,那个双眸明亮、身材美好的大男孩。当泥瓦匠全身赤裸着冲洗着自己的身体时,童年的萨尔瓦多蜷缩在自己的床上,脸上是若隐若现的潮红,口中是似有若无的喘息,他晕倒了,但也“醒来”了。
春梦无痕,经此一次之后,泥瓦匠就在萨尔瓦多的生命中消失了痕迹,但在多年之后,垂暮之年的萨尔瓦多却在无意中泥瓦匠当年所画的自己。
那种在生命的尾巴上,与一生的起点重逢的奇妙感,又岂是寻常言语所能道哉?
雨夜的尽头,第二天的清晨,我像往常一样出门,工作,忙碌,回家。拖着疲倦的身躯准备入睡,却在关上床头灯的一刹那,泪如雨下。我又想起河边洗衣的西班牙女人清唱的那首民谣,如隔空点穴般击中了我。转载请注明:http://www.wangsicongg.com/gjqh/970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