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种族大熔炉”,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可能就是美国。但事实上,同在美洲的巴西也是一个多种族融合的国家,而且复杂度完全不亚于美国。
当然,这可能是因为巴西在种族问题方面没有美国那么“丰富”——虽然全世界几乎都耳闻巴西的治安问题,但却很少听说种族冲突引起的大规模暴力事件……
巴西的种族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今天,中国社会科学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周志伟老师,就将来和我们聊聊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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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周老师的介绍,我们不难发现,巴西的“融合”程度确实是比较高的。
巴西的白人人口超过50%,但许多代表人物包括政治人物却都是有色人种,外国人对巴西人的印象也是以“有色人种”为主,这从侧面说明,和美国政商界精英几乎是清一色白人比起来,在巴西不同肤色带来的阶层壁垒并没有那么大。
当然,不以种族划分人群,不代表就不会出现社会割裂的问题。除了上面提到的暴力,还有许多同学应该听说过巴西的“超级贫民窟”,这无不说明巴西社会存在许多深层问题,我们后面的节目再听周老师接着聊。
周老师本期节目内容全文整理如下:
我记得我第一次去巴西访学的时候,年到年,也是进入到巴西最大的城市圣保罗。有深刻地感受到圣保罗它作为南美洲第一大城市的一个非常有特色的一些方面,就是它的种族、肤色的一个多样化。
走在街上可以形象地这么讲,从白得放光到黑得冒油,基本上各个色调都是有的。并且巴西人他对于审美,实际上也是有他的特殊的一个地方。巴西人更多地就是把那种有古铜皮肤色彩的人称为是更好的一种肤色。
比方说巴西把moreno或者是morena(暗色)称为巴西或者是帅哥美女的一个标配的肤色。各个色调都有,实际上就是充分地反映了它的一个种族高度融合。
巴西种族形成的一个问题,我觉得跟巴西的经济社会发展,包括甚至它最开始的殖民统治殖民地时期的一个发展是有关的。
从葡萄牙殖民者年进入到巴西之前,巴西的人口大概是万,万基本上都是印第安人。尤其是在巴西的东北部,包括它的北部亚马逊地区集中的,到现在也还是有这个特点。
如果你去到亚马逊它的首府玛瑙斯,基本上可以看得到很多人的面貌,实际上是跟咱们亚洲人是比较相似的,当然他的肤色跟我们东亚人比起来,还是要相对来说比较暗一点,跟东南亚的肤色是比较相近的。
另外一个方面就是从殖民统治开始,当然葡萄牙成为主要的种族的输入的一个来源国。在各个阶段,葡萄牙的种族占的比重,占它的移民输入的比重都是最多的。
尤其是从年,也就是拿破仑占领葡萄牙以后,当时葡萄牙王室从葡萄牙迁到了巴西,这方面就实际上是直接促进了巴西作为殖民地的一个发展。
当然就是大量的这种葡萄牙人迁入到了巴西,尤其是在它的第一个首都萨尔瓦多,巴西的东北部为主。随着巴西的东南部,比方说圣保罗、里约这些地方的经济的发展,尤其是它的甘蔗和咖啡种植业的发展,葡萄牙人慢慢地从东北部往它的南部下迁,下迁以后还进一步地推动了葡萄牙的移民向西部进军。
向西部进军最主要的一个动力就是要支撑它的种植园经济,比方说咖啡和甘蔗,它必须要有大批的劳力。首先解决劳力,他们就想到了印第安人,当时把进军的队伍叫猎奴队,Bandeirantes,就是大规模地往内陆的渗透,把印第安人抓来了以后,就放到种植园里头当苦力,这是一个阶段。
但是后来随着年奴隶贸易,非洲的黑人成为第二支输入巴西的主要的一个来源。从殖民开始一直到它年废除奴隶制,巴西输入的奴隶大概将近三四百万人口,规模非常大,甚至超过美国黑奴的数量。
黑奴最开始是分布在巴西的东北部地区,因为那个时候的首都还是在东北部的萨尔瓦多,萨尔瓦多如果我们今天去看,它以前的黑奴市场还保留着。
非洲奴隶,它主要是从西非尤其是从葡萄牙的殖民地等等输入到巴西。我们去到巴西以后,经常会碰到巴西黑人的一些朋友,他们经常会讲到就是说我是从安哥拉来的,我是从刚果来,我是从塞内加尔来的等等,他们更多地会有对历史的一个回顾。
因为有这么一个黑奴贸易的一个经历,一个阶段,实际上巴西尤其是它的左派人士对非洲是有一个天然的亲近感。特别是卢拉上台以后,他当时谈到对非洲政策的时候,就是说我代表巴西人为当年非常灰暗的一段历史,向所有的非洲人民道歉,我们欠了非洲人的历史债,我们要通过这种合作来还我们的这种历史的债。
巴西的黑人主要集中在它的东北部,但是后来随着它国内经济的发展,尤其是它东南部经济的发展,慢慢地向东南部渗透。因为东南部是巴西的经济的一个主要的重心,在这一块它的混血的程度是非常高的。
现在的巴西的人口的占比,白人是占到50%多,黑白混血的是30%多。所以不像我们通常印象中巴西是一个黑人为主的国家,其实从肤色构成来看,超过一半都是白人,所以就是说这跟我们印象中还是有一定的出入的。
谈完黑奴以外,我们再看一看它其他的一些种族,这跟当年的各个阶段,欧洲的一个政治经济形势是有关的。因为除开葡萄牙和非洲黑人以外,主要的一个移民的输入就是欧洲不同的国家。
这个期间尤其以德国、意大利、俄罗斯、波兰,甚至包括南斯拉夫等等,增长速度比较快的一个周期,就是一战和二战,包括后来欧洲内战的时候,相对来说数量是比较多的。
除此之外,包括中东地区局势的变化,包括中东战争,包括黎巴嫩的内战等等,也使得很多中东和阿拉伯的移民流入到巴西也是特别多的。尤其是谈到阿拉伯人,我们可能会很难想象到巴西甚至有很多的这种阿拉伯的后裔。
如果从人数来看,有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巴西的黎巴嫩人特别的多,也就是说黎巴嫩人在海外,巴西它的移民是最多的一个国家。这个跟当年黎巴嫩国内的战争是有关系的,并且黎巴嫩人包括其他的阿拉伯人都是集中在巴西经济活力比较旺盛的东南部地区,主要是做生意等等。
包括阿拉伯裔,实际上在商界、政界他们的存在是非常多的。甚至包括年总统选举的时候,其中进入到第二轮没有赢的那一位总统候选人,就是左派候选人FernandoHaddad,就是费尔南多哈达,就是阿拉伯的后裔。所以就是说阿拉伯移民在巴西的经济中间,它的影响力是非常大的。
除此之外,亚洲的移民也是非常多的,最开始进入巴西的是中国的茶农。这个时间是非常早,当然也有不同的说法,有一种说法是年,第一批中国茶农就进入到了巴西,大概是四百名茶农通过澳门进入到巴西的。也有一种说法就是把这个时间往前推,甚至推前到年等等。
总之就是19世纪初,中国的移民就进入了巴西,推广种茶。巴西也是在世界上除了中国和日本最早掌握种茶技术的国家。实际上这一点是非常难以想象的,甚至欧洲的一些种茶技术都是从巴西引到欧洲去的。所以我觉得这也体现出来中国跟巴西的这种传统交往的一个方面。
那么后期就是说巴西它因为种植园经济的快速的繁荣,最开始就是在清政府后期的时候,巴西提出劳工输入的时候,清政府实际上态度是非常坚决的。很多海外劳工的一个待遇的问题是当时非常有争议的一个问题,当时清政府觉得中国劳工在海外的一个不公正待遇,是影响大清王朝的一个形象的问题。
所以清政府当时就回绝了巴西的移民的请求,巴西后来就向日本提出了移民的申请。在那个阶段,当时日本的“明治维新”有大规模海外移民的一个计划,所以非常快地答应了巴西的一个移民的请求。
并且在年第一批日本侨民就进入到了巴西,后来在不同的阶段,尤其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通过不同批次,大批的这种侨民就进入到了巴西。但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以后,日本因为需要动用国内的人力资源,输入巴西的这种侨民数量是锐减。
二战以后,日本经济进入了高速增长的一个周期,很多移居到巴西的日本侨民非常希望回归到日本来,所以这个问题也是一直到现在,巴西跟日本两国政府之间经常会讨论的一个问题。
从最早的第一批日本侨民到现在,大概过去了五六代的时间。通过五六代的时间,日本在巴西的侨民人数,规模是特别的大。现在据统计大概是有一百五十万人,也是占比特别大的一个种族。
日本移民进入到巴西以后,基本上跟咱们中国侨民进入到巴西也是有它的类似性,最开始是从事小商品买卖,从事它的农业。但是好几代时间过了以后,日本侨民在巴西的这种社会地位得到了一个显著的提升,甚至目前很多日本后裔都成为巴西内阁的部长。
中国侨民就是从最开始的这种中国茶农引入以后,后期随着咱们改革开放,包括中国贸易的一个发展,很多中国人也是越来越多地进入到巴西,尤其是以广东、浙江和江苏等地的一些侨民为主。进入到巴西以后也是主要从事餐饮,小商品买卖等等。
中国侨民包括日本侨民,因为亚洲隔美洲特别远,它基本上是通过葡萄牙作为宗主国,包括马尼拉大帆船,西班牙跟美洲地区贸易的这种商船进入到巴西的。
中国移民,实际上在巴西他还是非常受重视的,你比方说在巴西的里约的植物园里头,实际上现在还有两棵茶树,就是当年中国茶农在那边种的茶。里约的植物园在这两棵茶树前面就竖了一块碑,上面写的时间是年中国首批茶农到达巴西,以此作为纪念什么什么的。
除此之外,在里约的一个国家公园里叫Tijuca它那个国家公园里头,在它的半山腰里头有一个非常漂亮的中国亭子,中国亭子的设计特别有意思,它的这个柱子就造成竹子的这种模型,亭子的角,就有龙的这种造型等等。所以这也是反映中国文化的一些印记。
还有讲到中国侨民,我觉得特别有意思的,就是中国的国画大师张大千。实际上他环游世界的过程中间,他在巴西居住了大概十几年的时间,在圣保罗的郊区城市他有一个“八德园”,八德园实际上是他非常重要的一个创作的地方。通过张大千,使得中国的国画的技术也是得到越来越多的巴西老百姓的一个认识,我觉得这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文化使者的作用。
所以从中国侨民的历史来看,中国侨民进入到巴西的时间特别早,甚至在巴西独立之前就进入了,并且也通过这种种植,种茶技术的普及,带动了巴西的相关产业的一些发展。
包括在后期的一些各个经济发展周期,中国侨民还是做出了非常多的一些贡献,这也是促使了巴西政府在年的六月份通过总统签署的法令,设定了8月15号成为“中国移民日”。
在巴西,通过总统签署的法令来设定移民日的只有三个国家,中国、日本和意大利。所以这也体现出了一个方面,就是中国跟巴西的历史文化传统的一个起源,比较早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
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巴西它不是以种族来划分的一个国家、一个社会,它更多的是以移民来划分的一个国家和社会。不同来源的移民,他们对于国家的一个认同感还是非常强的,这一点我觉得跟其他国家不一样。
其他国家它由不同的种族民族构成,他们有各个民族的语言,但是在巴西,不管什么种族,不管你是哪里来的移民,共同用的语言就是葡萄牙语,所以它这个统一性对于国家的一个很重要的作用。
还有一个方面,我觉得也特别有意思的,巴西人特别有自豪感。在好的事情上面,巴西它的这种民族认同感是非常强的;但是涉及到问题甚至要去找到问题的答案的时候,他们更多是以外来移民的一种身份来谈论巴西所存在的一些问题。你比方说欧洲德国的移民就会非常瞧不起巴西目前这种各种混乱的一个局面,他们更多的会说德国人是怎么样办的。
所以就是说,我觉得这也可能是巴西需要怎么样去凝聚共识,找到一个国家发展的一条道路非常需要去解决的一个方面。(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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